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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行船的我外公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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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我想写的只是哨牙炳,是从我外公嘴里听来的故事。

是十五六岁那年吧,一个晚上,我外公把一个碟子从厨房端到客厅,碟里盛着一根长条状的粗黑物,像塑胶不是塑胶,似木头并非木头,大约有八九吋长,像烤焦了的香蕉,微微冒烟,发出吱吱细声,仿佛仍有生命,随时会突然跳到半空敲打我外公的头。我外公用筷子把它夹起,蘸点橘红色的辣椒酱,放进嘴里一口口地咬吃,眼睛半张半阖,眼珠子悬浮在眼白间,像旭日初升,表情无比满足。

“阿公,食乜?好唔好味?”我边看电视节目《欢乐今宵》边问。节目里,沈殿霞扮演凶恶的上海包租婆,操沪腔广东话,握着菜刀追斩房客谭炳文,谭炳文边笑边逃,示范了人间暴力原来可以如此儿戏。

“牛宾周。你依家仲后生,唔驶食住。”我外公含糊答道,似乎担心我跟他抢吃。

我们广东人把阳具叫作“宾周”,但其实广东人对阳具有许多种唤法,依据大小粗幼而异,啫、鞭、捻、屌、鸠、七、雀,名目繁杂,宾周是最小的一种,通常只用于小男孩身上,那根阳具非常粗大,看来是我外公用错了名词,但亦可能因为他见我年纪小,故意选择一个比较童稚的说法,没料到我有被瞧不起的感觉。

这更引起我的好奇了。我把眼睛从电视屏幕转移到我外公的脸上,认真观察他如何把牛宾周一吋吋地吞进肚子。他张开嘴巴,把牛宾周的前端慢慢塞进去,用舌头舐几下,始咬一口;再舐,再咬。牛宾周在我外公的嘴里愈缩愈短。看着看着,我年轻的脑袋涌起无数问号。宾周的主人到底几岁?是初生之犊?年幼的牛已经有这么粗大的家伙,老牛的捻岂不更巨大如柱?可怕呀,但也可羡呀。为什么牛有这么大的东西,我却没有?可是,这么大的阳具,有什么用途?会生很多小孩吗?生得比我外公的还多?

我外公那年六十九岁,听外婆说过,他是二世祖,在中环士丹利街有十多幢房子,祖业是代理经营来路花露水,廿五岁继承父产,但滥嫖烂赌,不到五年已把祖业败得七七八八,扔下烂摊子不顾,到远洋货轮上做水手,我们广东人叫作“行船”,那年头非常普遍,许多男人稍遇不如意事,或生意失败,或情场失意,马上行船,王家卫拍的《阿飞正传》里的刘德华就干过这码子事,看似潇洒,其实是不负责任。所以我外婆常在我母亲面前抱怨:“男人冇鬼用,净系识发烂渣,发唔到就转身走路!”

我外公整整行了八年船,每隔八九个月回港靠泊,来来回回八九趟,把我外婆的肚皮搞大了六七回,一窝子女由她独力抚养。我母亲排行第三,外公外婆老后,搬来我家,由我母亲和父亲照顾,他们也照顾我和姐姐和妹妹,另有几个不成材的舅舅亦常来借住,五百平方呎的小单位挤了八九个人。然而小时候不觉苦楚,只把它叫作热闹。

那夜我外公在咀嚼牛宾周时,忽然问我:“家辉,记唔记得谢菲道口那间成记茶楼的老板吉叔?佢前几日死捻咗。”

当然记得。奇奇怪怪的一个人,小时候跟我外公我外婆到成记饮茶,吉叔经常从柜面走过来跟他们倾偈,但不断伸手摸我的头,又偷偷扫抚我的背,我想笑却不敢笑,感觉尴尬,仿佛自己做错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从不碰我姐我妹。也许碰了,只是我不知道。

我外公搁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一口看似白开水的双蒸米酒,续道:“吉叔有个舅父叫作哨牙炳,以前系洪门猛人,好鸠巴闭,最过瘾系佢响英京酒家摆过一场叫作‘金盆洗捻’的江湖大会,嗰时你才四岁,对,一九六七年,那一年你四岁。”当有其他人在家,我外公不会讲粗口,他知道我爸不喜欢他对小孩子讲粗口,但当家里无人,他马上脏话满嘴,仿佛不把生殖器官夹在话里便说不出半个句子,我也听得开心,因为高兴他把我当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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