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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塘西名花花影恨 (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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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神调理妥当,陆南才推门踏进酒吧。打烊了,洋客散去,吧女也走得七七八八,剩下冬叔、毛妹、仙蒂和白兰达几个人,萧家俊也在,见到他,立即从毛妹旁边站起喊南爷。毛妹微微白他一眼,似嘲笑他没出息。陆南才坐下,向冬叔要了一杯威士忌,他开始懂得欣赏洋酒了,可以喝得缓慢,不像喝双蒸般必须干杯才过瘾。不待他问,毛妹兴高采烈地报告,今晚先后来了二十多个客人,跳舞捐钱喝酒,结算下来,筹了一百八十五元美金,等于九百二十多元港币,冬叔答应添补至一千元整数,成绩是石塘歌女的三分之一,已够让她们感到骄傲。毛妹却仍叹气道:“但美丽丽一个人已筹了一千一百元!”

仙蒂安慰毛妹道:“不见得。《华字日报》说只是花影恨临时弃权,把自己筹得的份额拨到美丽丽名下,让她成为筹款冠军,如愿当选‘歌国皇后’。真是够义气的好姐妹。如果你去选,我们也一定把账全部归你!”仙蒂对陆南才说了花影恨的身世。花影恨本名朱秀珍,乳名阿珠,苏州穷家女,被卖到广州陈塘为琵琶仔,卖歌卖笑也卖身,曾有官员把她赎出,纳为妾侍,但遭大老婆登门打骂,后来移居香港,在塘西重操故业,是红牌阿姑,经常组织筹款支持抗日和救援风灾水灾,最后一次是一九三九年七月八日的“塘西歌姬七七义唱”,五十八位妓女登台,她独自筹得七百多元,全场冠军,国民党将军吴奇伟在报上撰诗赞颂她:“短曲长歌吊国魂,几时弓箭靖邪氛?儿家自有兴亡感,脱却金钗为犒军。”

可惜能救灾民,救不了自己。四个月后,在廿二岁农历生日的晚上,花影恨在家吞鸦片膏自尽,遗书上说“生无可恋甘为鬼”,坊间都说她为情,对象是无处不风流的粤剧大佬倌马师曾。花影恨葬于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位于“祸”字区,十二段,十三台,廿二号,碑石刻着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朱秀珍姑娘之墓。

陆南才果然对张迪臣半句不提那个夜晚的事情。张迪臣亦减少了见陆南才,大半年里,大概每月只见一回,匆匆忙忙每回两三个钟头,有时候甚至不到一小时,连晚饭也不吃了,碰头时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便走,幸好每回仍是轰轰烈烈,恍如初次,把积压下来的力量尽情宣泄。

张迪臣解释因为事忙,陆南才仍然是愿意相信。其实后来又听仙蒂说了几句,她站在酒吧门外招客时见过张迪臣,他身旁走着一个在意大利驻港领事馆工作的洋人,洋人偶尔来酒吧玩乐,但只是喝酒,也跟吧女闲聊,却从未见他们带女人离开。吧女知道这个意大利佬叫作米利托,来港只一年,才十九岁。

陆南才早已不想此事了,是鸠但啦,又唔系做夫妻做人世,只要在一起时开开心心便够了,说到底,张迪臣在骚格烂有妻有儿,他是张的外遇,有了一个外遇便可以有无数外遇,更何况他绝对不是第一个。广东俗语常说“有今生,冇来世”,尤其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更是有一回便算一回,难谈生生世世。陆南才告诉自己,那夜不高兴主要是迎面遇见,像眼睁睁看其他小朋友吃水果,没自己的份,不甘心,不服气,仅此而已,跟吃醋妒忌无关。如果真有让他觉得难过的地方,其实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愈积愈多、愈积愈厚,昔日畅所欲言、无所不谈的坦率感受愈见稀薄,他怀念那些拉车的夜晚,一前一后,一尊一卑,那才各有自由。陆南才逐渐相信,人与人若想长久相处,最好是由一方压倒一方,一旦有了对等的地位,自由反而烟消云散。

然而张迪臣说事忙,亦非全属谎言。

日本占领广州和宝安后,继续集结军队,大有随时挥军南下之势,又不断派舰攻击附近海面船只,封锁海域,中国渔船商船固难进出,连英国和香港货轮亦受阻滞,港英政府抗议、谈判,日本外交官口头总说“非常抱歉,那只是误会……”之类,行动上却仍强硬,有一回更轰炸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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