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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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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雀唧唧啾啾的叫声在弗朗索瓦丝听来觉得没有趣味。“女佣”们说一句话都会把她吓一跳;走一走路都会使她受到惊扰,会使她猜想是谁在走动,因为我们搬家了。其实,在我们旧居的“七楼”,仆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也不算小,但她熟悉他们,听到他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感到非常亲切。现在,即使是寂静无声,她也会觉得难以忍受。我们的旧居门窗朝着一条热闹的林荫大道,而我们的新居所在的地区却很幽静,只要有个过路人唱唱歌(哪怕歌声非常微弱,远远听来,也象管弦乐的主题曲那样清楚),搬了家的弗朗索瓦丝听了也会激动得流下眼泪。因此,虽然我曾嘲笑她为了不得不离开一幢“到处受到尊敬”的房子而内心忧伤(按照贡布雷的惯例,她在收拾行李时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说,到哪里也找不到比我们的旧居更好的房子),但是,当我看到我们家的这位老女仆因为初次见面的门房没有向她表示必要的尊敬而几乎垂头丧气时(因为尊敬对她说来是不可缺少的精神营养),我就向她走了过去。我这个人虽不留恋旧东西,但也难适应新环境。只有她才能理解我。自然,她的那个年轻的听差决不会理解我的心情。他几乎还不能算贡布雷的人。搬家,迁入新区,对他说来就象度假一样,新鲜的事儿使他开心,有如作了一次旅行;他以为自己到了乡下;他得了一次感冒,这就好似在没有关严窗户的车厢里吹来了一股“穿堂风”,使他产生了一种见过世面的奇妙印象;他每次打喷嚏,都为找到了一份如此称心的差事而高兴,因为他一直盼望能遇上一个经常旅行的东家。因此,我没有想去找他,而是直接去找弗朗索瓦丝了。我曾对搬家满不在乎,甚至见她伤心落泪还嘲笑她,因此,当她见我愁眉不展时,便故意装出冷冰冰的样子,更何况她也和我一样沉闷忧郁呢。神经过敏的人越是“敏感”,就越自私;他们只许自己有痛苦,却不让别人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半点不快。弗朗索瓦丝对她感到的痛苦,哪怕是最轻微的,都要一一仔细回味;要是我不高兴了,她便故意扭过头去,使我的痛苦得不到同情,甚至引不起注意。我刚想同她谈我们的新居,她就把头扭过去了。两天之后,弗朗索瓦丝不得不回到我们刚搬离的房子去找几件遗忘在那里的衣服,她显示了女人的变化莫测,回来后竟说,她在我们过去的那条街上差点儿没给憋死,她这次回旧居实在感到“不得其所”,她从没见过那样不方便的楼梯。她还说,“即使回去可以当上皇后”,她也不回那里去住了,哪怕给她几百万钞票(反正这样瞎说又不要她花钱!),我们新居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厨房和走廊)要比旧居“布置”得不知好多少。可那时,搬家后我的“烧”还没有退,我就象刚吞下一头牛的蟒蛇,感到自己痛苦地被一只箱子撑得变了形,凸得我连看一眼都觉得吃不消。然而,写到这里,我该作个交待,我们的新居是盖尔芒特府附属建筑中的一套单元房间。我们搬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外祖母身体欠安,需要更洁净的空气,而这条理由,我们对她是避而不谈了。

我们把不可知给了名字,因而名字为我们提供了不可知的形象,同时,也给我们指明了一个实体,迫使我们把名字和实体统一起来,甚至我们可以动身去某个城市寻找一个为该城市所不能容纳、但我们不再有权剥夺其名称的灵魂。在这样一个时代,名字不仅象寓意画那样使城市和河流有了个性,不仅使物质世界五光十色,绚丽多姿,而且使人类社会呈现出光怪陆离的画面:每一个城堡、公馆或宫殿,都有它们的女主人或仙女,正如森林有森林神,水域有水神一样。有时候,仙女深深地隐藏在她的名字后面,受到我们想象力的滋养,随着我们想象力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尽管多少年来,德·盖尔芒特夫人于我不过是一张幻灯片上或一块彩绘玻璃窗上的图象,但当完全不一样的梦幻用急流溅射的泡沫把它弄湿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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