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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岭表地域,行程已过大半,离潮州越来越近,诗人对贬地的环境和生活的预想和感伤也越来越敏感和强烈。
过泷水,韩愈作《泷吏》诗,借泷吏之口描述潮阳之险恶云:
“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鳄鱼大于船,牙眼怖杀侬。州南数十里,有海无天地。飓风有时作,掀簸真差事。”
他又借泷吏之口聊作宽慰:“圣人于天下,于物无不容。比闻此州囚,亦有生还侬。”
他自己亦强为解嘲云:“潮阳虽云远,虽恶不可过。于身实已多,敢不持自贺。”
韩愈又作《题临泷寺》诗云:
“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入泷船。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
未到潮阳,韩愈心中已为“海气昏昏水拍天”的恶劣景象所占据。
过韶州始兴郡江口,韩愈抚今追昔,写下感怀绝句《过始兴江口感怀》:
“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目前百口还相逐,旧事无人可共论。”
韩愈想起,孩童时代曾随长兄一度播迁韶岭的往事,感慨如今遭贬再度南迁,而兄嫂等已作古人,虽家人仆隶已追随南来,可旧事故情却已无人堪与诉论。感发于心,悲怆动人。
考虑到潮州与京师长安语言不通,“远地无可语者”,韩愈只好将家眷寄放韶州,相伴而行的,只有他叮嘱“收吾骨瘴江边”的侄孙韩湘。
忧愤感伤之中,韩愈也无不反省与期望。
唐时设在路边的里程碑,叫路旁堠。方形,黑色,分记五里单堠和记十里双堠两种。
数着路旁迎往送来的“一只复一只”的封堠,韩愈作《路旁堠》,向它们倾诉心曲说:
“臣愚幸可哀,臣罪庶可释。何当迎送归,缘路高历历。”
漫漫行程,郁郁心境,心与物遇,情随景迁。左迁途中,这就是韩愈的心灵世界。
韩愈的朋友未曾忘记他。
贾岛捎来《寄韩潮州愈》:
“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
峰悬驿路残云断,海侵城根老树秋。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性情古怪的刘叉也赋诗《勿执古寄韩潮州》云:
“寸心生万路,今古棼若丝。逐逐行不尽,茫茫休者谁。来恨不可遏,去悔何足追?”
但是,一句谊切苔岑的“海侵城根老树秋”,一句肝胆相照的“逐逐行不尽”,又怎能道尽韩愈的悲苦和孤寂?
“梦觉灯生晕,宵残雨送凉。
如何连晓语,一半是思乡。”
韩愈被贬阳山时,曾写下《宿龙宫滩》。夜幕四合,万籁俱寂,韩愈怀念京师,思恋亲人,他未曾想到,十四年前的诗句,似乎谶语一般卜示着他无法逃脱的未来。
四月二十五日,韩愈辗转三月余,终于抵达潮州,行程八千里,费时近百天。但是,他甫一抵潮,即理州事,芒鞋竹杖草笠蓑衣,与官吏相见,询问百姓疾苦。
元和十四年的潮州,风不调,雨不顺,灾患频仍,稼穑艰难。先是六月盛夏的“淫雨将为人灾”,韩愈祭雨乞晴。
淫雨既霁,稻粟尽熟的深秋,又遭遇绵绵阴雨,致使“稻既穗矣,而雨不能熟以获也;蚕起且眠矣,而雨不得老以簇也。岁月尽矣,稻不可复种,而蚕不可以复育也;农夫桑妇,将无以应赋税、继衣食也”。过量的雨水使得韩愈焦虑不已,他为自己无力救灾而深感愧疚,“非神之不爱人,刺史失所职也。百姓何罪,使至极也!……刺史不仁,可坐以罪;惟彼无辜,惠以福也。”炽诚竣切,跃然纸上。
全国进入汛期,有些地方水灾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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