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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威尼斯?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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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架来临,在湖南大学附近投了很多炸弹,据说当日我方军事最高领袖在湖大图书馆召开会议,是否如此不得而知。只是我去现场报道时眼见炸弹全未投中建筑物,只在四周炸开了不少的深坑,身在其处遭殃的平民,头颅身躯四肢莫辨,只是一团血肉模糊,也有家人子女抢天叫地地号啕痛哭,可是旁边的人毫无关心。还有若干男女正在抢炸下的树枝,这方叫“我的”,那方拖着不放也叫“我的”。树枝可作柴烧,多谢日本飞行员,对没有受害的人讲,这也算是一种分外礼物。此时距日军在南京“屠城”不久,而且七泽三湘还是素称爱国心长,一向士气激昂的地方。当夜我写了一篇文章,不知用了多少口诛笔伐的字眼责骂抢树枝的人冷血,倒忘记了对我后方不设防城市滥行轰炸的日本空军,那篇文字当然不能刊载。

当日主持《抗战日报》编辑廖沫沙后为中共高干,也在文革期间受过一段折磨,我称之为沫沙兄,仅仅知道他思想左倾。在他看来,我写那篇文章却是表现我的思想不成熟。也还是不假思索先用小资产阶级的观点随意批评指摘的表现。今日想来,我当日对阶级观念之不够认识,事诚有之,可是并不是小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间的矛盾。而是知识分子与未受教育的群众之间的距离。在中国社会里讲,知识分子也是一种阶级,即传统士大夫阶级的延长。

本来“知识”早就应当全民化,虽说当中也有粗细深浅之不同,却不能为一群所谓“分子”者所独占。知识分子,英文为intelligentsia,据我所知道的今日还只能适用于苏联及中国。即有知识分子,也必有无知细民。这也是此世界上两个泱泱大国至今落后而不能民主化的症结之所在。这两个国家企图民主化,其方针不在加强知识分子的地位。因为民主即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不能如传统社会之天下兴亡,全由士大夫阶级包办。俄国的intelligentsia在19世纪即有此种警觉。所谓“民粹运动”(populist movement)者,即由知识分子发起。他们男女都有,放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自动下放到乡下当小学教员或是客栈杂货店的经理。可是没有结构的改革(unstructured reform)到底不能成器。乡民无知,不识好歹,反对这群热心人怀疑,或者驱之出境或向沙皇的特务人员密报,此运动也夭折。

以上所说我自己两段人身经历已是五十年前事。当时我也不知道英文中的intelligentsia和俄国的populists。也仍不顾左翼右倾,只是凭着个人英雄主义盲人瞎马的乱闯。1941年我在成都军校毕业后,于国军十四师当少尉排长,足穿草鞋,一个月后已是满身虱蚤,也经常被行伍出身的同事逼着吃狗肉。至此才发觉我们士兵之中有极少数是抗战以前募兵时代的“遗老”。他们希望靠行伍出身升官,和我军官学校出身的利害冲突,也经常想方法和我作对。一般征兵所得则半属白痴,否则亦是痹癃残疾,不堪教练。我可以想象他日我们冲锋时一拥上前,只好不较分寸,死伤狼藉;退却时即作鸟兽散,各自逃命。我和他们勾心斗角后,再度忖量之余,发觉他们入厕时以竹片瓦块当手纸,又不免良久恻然,而深叹人间何世。这时候后方城市如昆明重庆除了少数“发国难财”的外也算是一片赤贫。可是和我们部队的生活一比,又已经是两个世界。至此才领悟到中国是一个“未经整体化”(not integrated)的社会。兵士被征入伍,主要的是没有社会地位。若为知识分子,则有各种免役避役代役的机缘。因之“壮丁”被征入伍,用绳子牵套着送来,逃亡时即不需讯问,可以就地枪决。这些事实,成万上千,也不容我们右倾保守即可以在历史上掩饰。而且也因为我们组织上有此弱点,才引起强邻入侵杀进堂奥。

两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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